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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6 年 07 月 01 日
下崙、氵丙洲到太原。我姓王!
01
七月
故鄉在雲林縣口湖鄉下崙,王姓是當地的大姓,在我懵懂、老家還有三合院的年代,門楣的匾額上刻著「太原衍派」四個大字。「太原衍派」是什麼意思?爸爸、叔叔們從小就北上當學徒,阿公雖在日治時代學過漢文、愛翻康熙字典,但他怎麼可能跟我這個小孩子講含意;而也許,那時根本沒人在意門楣上的那四個字。
台17線上的下崙至今仍是台灣的「偏鄉」,從台北除了搭統聯客運從西螺下高速公路交流道,橫過半個雲林縣才會「直達」外,要搭高鐵或台鐵到嘉義,都得再經北港轉車,不是耗時就是傷荷包。
雖然說口湖鄉下崙(這邊指的「下崙」是個通稱,實際上還區分為崙中、崙東、下崙等村莊)街景近卅年沒有改變,人口也逐漸老化,但在我的記憶裡,我的「下港」是個有院子、有石磨、有灶房,院前還有幾棵木麻黃跟牛欄、雞舍與茅房的地方。(這樣講起來,怎好像是年紀很大了一樣,不不不,只是我記憶力太好了點!)
但卅多年前,分家的分家,能蓋樓仔厝的就拆掉舊厝,不知道在哪一年,祖厝整個消失了,再也沒有人記得當年三合院門楣上的「太原衍派」。
雖然沒人提過「太原衍派」這檔事,掃墓仍是例常之事,祖先的墓碑上的祖籍刻的是「氵丙洲」。沒錯,是三點水加一個丙,三點水的洲。那時阿公常說「祖先是從
氵丙洲
過來的」。
但氵丙洲是哪裡?在國小上社會課時,介紹台灣閩南人多從泉州、漳州過來,寫作業時,有一題就是要我們填「祖籍地」,媽媽說就寫「氵丙洲」;但在那個年代,你會覺得「不對,一定是泉州或漳州之一,怎麼會是地圖上連看都沒看過的氵丙洲,寫了會被老師唸吧」。
↓祭祀丁府八千歲、金府千歲與龍府千歲等神明的福安宮,是下崙的信仰中心。
據介紹「丙州人氏從大陸福建遷居雲林縣口湖鄉下崙村,帶來『丁府八千歲』香火,神靈顯赫,被全村村民所尊崇,決定迎奉於福安宮 」。至今,我的皮夾裡一直放著「契父」的神符。
事實證明「來自氵丙洲」是正確的。
(關於到晉江陳棣尋找丁府八千歲「本尊」、明臣也是回教徒丁啓濬,則是另一段故事了。)
▼箔子寮漁港曾是雲林的重要漁港,小時候海堤外是一大片的沙灘,沙灘上有數不完的螃蟹與海蟑螂,但現在黑沙灘全部消失了!
某年,讀蔡志忠的漫畫「世說新語」吧,赫然看到註釋寫著王姓分琅邪王氏與太原王氏兩大支,這才恍悟老家三合院門楣上的「太原衍派」說的正是我們王家源自「太原」。簡單說,就是中國古時一個以太原郡為「郡望」的王姓士族繁衍的後代,只是千百年後到我們只是農戶之後。XD
比起太原,琅邪這地名更為人不知,若不是電視劇《琅琊榜》炒熱,很多人也不知曉。其實劉禹錫烏衣巷寫的「舊時王謝堂前燕, 飛入尋常百姓家。」,指的就是琅邪王氏。
2006年時,到金門遊玩,山后民俗文化村位在金門東北角,這裡是18棟閩南古厝組成的聚落,裡頭還有王氏宗祠。
「太原衍派」、「太原世第」這幾個匾額出現在眼前,兒時記憶幾乎被喚醒,「在台灣幾乎都看不到了」,似乎見到了同鄉。不過姓王的這世界上有將近1億人,說「同鄉」似乎怪怪的。
金門至今仍保留許多古厝,氏族這方面的保存仍很完好。
在國共對峙的時代,兩岸壁壘分明,誰知道對岸是什麼樣子?更不可能往來!
但我仍好奇來自氵丙洲的「唐山祖」故鄉到底在哪?拜網路發達之賜,當然也要有中國方面興起的網路資料,在有網路的若干年後我查到了「氵丙洲」的位置;它竟然就在金門山后的東北方斜對角,距離金門超近。氵丙洲的王家人和和金門山后的王家人是不是都是「太原衍派」,我更好奇了。
「天下王氏出太原」
這句話雖有爭議,但從堂號來說,至少可推估二千年前老祖宗可能因中原紛亂從太原(古太原郡可能又非今日太原市)一帶流離遷徙,後來到了福建氵丙洲,唐山祖在清代跨過台灣海峽到了雲林縣口湖鄉下崙定居。而傳到幾十年前的王家後代們,還不忘在門楣上記上「太原衍派」四個字。
從Google地圖上看氵丙洲
(現改為「丙洲」,此氵丙洲非廈門丙洲,廈門丙洲的大姓是「陳」)
的位置,距離金門爆近,近到不知該怎麼形容。在兩岸開始小三通後,「尋找氵丙洲」成了一個有趣且可行的挑戰。
其實還真的不算是挑戰,當時買華信航空套票,從松山機場搭飛機到金門尚義機場,再轉車到水頭碼頭,搭上往泉州石井碼頭的船班,不到一下子,我就到了泉州市的南安。
在那裏我坐上當地的「摩的」,指述其實不知道正確位置的「氵丙洲」,摩的師傅就把我載到了約兩百年前唐山祖的故鄉。
有條「王珍圈先生纪念公路」,牌樓上大大的「氵丙洲」兩字,天啊!我到了?
貼一下百度百科的資料:丙洲據清蔡永兼《西山雜誌》記載,唐末晉江南方其地濱海平坦多沙洲,溪流縱衡貫穿成「丙」字形,因而得名氵丙洲。
而這條「王珍圈先生紀念公路」則是氵丙洲村村委會為表彰商人王安澤、紀念其先父王珍圈熱心公益,把路命名為「王珍圈先生紀念公路」。
到氵丙洲第一個看到的也是「姓王的」,覺得應該「就是這裡了」。
↓氵丙洲三槐亭
到氵丙洲人到底姓不姓王?再來看一下資料:氵丙洲有一千多年,原多姓居住,王審知八世孫四郎公開基王墩,即今杏田村,四郎公九世孫有禮公於宋末元初肈基氵丙洲繁衍,人丁興旺,其他姓氏日漸勢微,不斷衍化成為單一王姓,已有700年歷史。
走在一樣是「鄉下」的氵丙洲街道,其實也看不到三合院了,都是洋樓,但不少人家的門楣一樣刻著「太原衍派」,我想也不用問住的人「您貴姓?」了!
這是一個奇妙的感覺,當你發現你小時候的影像是真的,即便在祖厝拆除後沒有留下任何圖片,但你依然記憶猶新;而你從金門、再尋到對岸的泉州氵丙洲,發現其實應有淵源。
喔!對了,再回到我國小時「二選一」的難題,到底要選泉州還是漳州?答案應該是泉州。
現在的氵丙洲村其實地理上是「福建省泉州市晋江市金井镇丙洲村」,泉州是個大範圍,氵丙洲更精確的點出唐山祖的故土,這種鄉鎮級的地名才會出現在墓碑上頭。
▼在另一端的馬路上,也看到了被廣告單給淹沒的「氵丙洲BING ZHOU」石碑。
▼附近的圍頭村金沙灣,圍頭村標榜是「海峽第一村」。
政治與國家的界線,限制了人民的往來,在幾年前你也難以想像,兩岸可以不用再透過香港、澳門中轉,而直航對岸城市了。
太原不是個熱門的旅遊城市,也不是一開始就有直航的航點,我在去了上海、烏魯木齊、泉州、武漢、廈門、海南和雲南後,終於覺得「還是要去看一看」。
遠東航空有從台北松山機場直飛太原武宿機場的包機,其實讓我想成行的最大動力,是看到了一則新聞
:「斯容2萬過足包機癮 4空姐伺候賺翻啦」
斯容從合肥搭遠航班機回台,發現自己竟是唯一的乘客。
有些地方你現在有機會去,會不會以後又難去了?不能否認,兩岸現在有這麼多航點和航班,都是取決於政治因素,當中國有天真的限縮來台名額,航空公司沒賺頭了,還會、還能開航嗎?在這種不確定的因素下,直接上網買機票、訂飯店,找出旅遊書,往山西太原出發。
從松山機場飛太原,只要3個小時,但這條路,祖先們可是走了上千年!
▼黃土高原啊!
「不到晉祠,枉到太原」,晉祠位於太原西南郊25公里處的懸瓮山麓,從市區搭公車1小時可到達,票價還只要2.5元人民幣。
北魏酈道元的《水經注》記載「際山枕水,有唐叔虞祠,水側有涼堂,結飛梁於水上。」,即使從北魏起算晉祠歷史,距今也有一千多年了。那為什麼要來晉祠?當然我的目的不是為了看聖母殿,而是為了看「子喬祠」。
王子喬其實是姬晉(西元前565–西元前549年),被稱為王姓始祖,字子喬,又稱王喬或王子晉,是周簡王姬夷之子。
當然有人對王子喬是王氏祖先的說法存疑,但來到這就當作是參觀與「尋根」,因為真的要考究也無從考起啊!
王氏祠堂在晉祠博物館園區的晉溪書院裡,晉溪書院是明朝功臣王瓊創建;子喬祠則是供奉太原王氏始祖王子喬。而實際上專祀王瓊的祠堂則在王氏祠堂後方另一區。
走進晉溪書院後,「太原堂」赫然在眼前,不用多說,口湖鄉下崙的老厝、福建氵丙洲的民家,甚至是來自東南亞、美洲各地… 書寫「太原衍派」的原因都是基於同一個緣故。
最後一殿是子喬祠,也就是供奉王子喬神像的祠堂。
介紹是這麼說的:太子晉為周靈王太子,因直諫而被廢為庶人,後抑鬱而死。其子宗敬見東周王朝日漸衰微,避亂隱居太原,又因其為王族繼承人而被稱「王家」,從此有了太原王氏。
「衍派姬邦吹笙早登神仙府、朝宗晉水德澤遠潤湄南疆」這副對聯點出太子晉其實姓姬,但現在姓姬的人卻少了,我至今只遇過國小一個女老師姓姬。
《古詩十九首》有「仙人王子喬,難可與等期」;劉向《列仙傳·王子喬》:王子喬者,周靈王太子晉也。好吹笙,作鳳凰鳴。遊伊洛之間,道士浮丘公接以上嵩高山。三十餘年後,求之於山上,見桓良日:告我家,七月七日待我於緱氏山巔。至時果乘白鶴駐山頭,望之不得到,舉手謝時人,數日而去。
關於王子喬,神話的成分居高,包括李白《 感遇四首》「 吾愛王子晉,得道伊洛濱。」、《鳳吹笙曲》「 莫學吹笙王子晉,一遇浮丘斷不還。」…不勝枚舉。
在子喬祠內,有關於王子喬的「壁畫(或說是神話)」。
王氏的起源當然不只太原一說,在晉祠裡的太原王氏當然就主張「開族始太原,避亂徙瑯琊,輔弼顯烏巷,就祿遷咸陽,修德居固始,開疆建閩國。偉業銘槐堂。漂泊去南洋,祖德亦流光。」。
太原王宗敬公:太子晉的公子,周景王時,官至司徒,因見周室日漸衰落,退居山西太原。當時人們稱之為「王家」,於是改姬姓為王姓以避亂,是王姓第一人,人稱「太原祖」。
接下來的這一位可能就與我們關聯性更直接一點了!閩太祖王審知,五代十國時閩國的開國君王,西元909年至925年在位。
王審知被後人稱為「開閩尊王」、「開閩聖王」或「忠惠尊王」;長兄王潮為「威武尊王」、次兄王審邽為「泉安尊王」,三人合稱開閩三王。
這趟旅程其實頗有趣,從故鄉台灣雲林縣口湖鄉下崙的「太原衍派」門匾開始,那是兒時四個字的記憶,怎知有天我會站在這太原的子喬祠前?祖先墓碑上的地望「氵丙洲」,多年來不知那是在何方,卻靠著網路、網站資料的普及,搜一下便出現了,而實地走訪,真的發現都姓王。
講「尋根之旅」、「認祖歸宗」都太沉重,而且千百年來的大遷徙、融合,中間也許也參雜了許多變數,仔細再研究,會發現很多可能和很多的不可能。有人說太子晉其實是河南人、「封晉」的時候太原其實是在甘肅…等等。
這樣的旅程是有根據,但是不是真的找到了「根源」,那當然未必,但我要在有機會的情況下一解心裡的懸念。普天之下,姓王的有億萬個,姑且不論王氏是分為姬姓王氏、子姓王氏、媯姓王氏還是外族改姓,那跟我的動機沒有關係。
有一群人,會在自己的門匾上掛上「太原衍派」,至少是一群同一宗族的人,家族姓王,那當然不可能隨便掛上「紫雲衍派」(黃姓)、「穎川衍派」(陳姓)、隴西衍派(李姓)啦!而現在大家都住在公寓裡,誰會掛匾額啊?這也是文化消逝的危機。
比起到太原更令我悸動的,依舊是祖厝三合院上的「太原衍派」 四個字,要想想在幾十年前那個務農的社會,識字的人並不多,台灣還經過日本統治50年,門上卻還記著中原地名,更別說在從中原遷到台灣前,還在閩南氵丙洲生活過啊!
祖宗都思源追遠了,我難道沒啟程的動力?
當然台灣歸台灣,文化上的中國是另一碼子事,閩南漢族身分和文化認同、政治正確不必然相關,現在兩個國家的政治體制不能混為一談!
不知道會不會有同是住雲林口湖下崙的王姓同鄉,來問「你走過的這些路是真的嗎?」,倒想知道下崙還有沒有老厝還可以看得到「太原衍派」四字?還有您是哪個字輩?雖然我們取名字早已脫離字輩表,但上網一查,發現有氵丙洲的大陸網友背誦字輩表,竟然和阿公寫在牆上的「氵丙洲族譜」巧合。
太原→氵丙洲→下崙
,不容易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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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文者為
soon
於 2016 年 07 月 01 日 英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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